千年佛缘的茶与禅
在隋唐以前,南方人饮茶、食用茶有很长的历史,尤其是在道家、玄学家和士大夫阶层中颇受欢迎。到了东晋,饮茶已经逐渐演变成一种社会风尚。而在中原地区,茶还是稀有之物,不为一般人所知。根据《世说新语》记载,一个南下经商的北方人甚至连茶是什么都不清楚。可见当时的北方人好饮乳酒,还不习惯喝茶。南北朝时期,菩提达摩从梁地北上来到少室山,修禅悟道,传说他对着石壁一坐就是9年,这期间难免体生疲倦,眼皮打架,于是他干脆把眼皮撕掉,以振奋精神。不久眼皮落地之处就生出茶树一棵,上面的绿叶偶然飘到小沙弥的开水锅里,达摩喝下去后,顿时困意全消,身心舒畅,自此开了禅门饮茶的先河。这个故事十分有趣,却难免夸张。喝茶当不是这位虬髯碧眼的大师始创的,但达摩从南方北上,把茶叶和南方人喝茶提神的习惯带入禅门,却也称得上是一位先驱者了。
随着隋唐时国家的统一,大运河的修建,南北经济文化交流渐渐通畅,茶叶也开始向北方流通。而中原的饮茶风气,则是自唐开元年间大兴佛教而连带发展起来的。这一点,在唐代封演的《封氏闻见记》中有很好的说明,其称:“茶,南人好饮之,北人不多饮。开元中,泰山灵岩寺有降魔师,大兴禅教,学禅,务于不寐,又不昔食,皆许其饮茶;人自怀挟,到处煮饮,从此转相仿效,遂成风俗。自邹、齐、沧,渐至京邑,城市多开店铺,煎茶卖之。”可见,北方的饮茶习惯,正是借着禅宗的兴盛而发展起来的,自此南北茶叶贸易也迅速膨胀,南方所产茶叶,源源北上,“舟车相继、所在山积”。可见禅宗对茶的推广作用,是相当大的。《封氏见闻记》的记载也充分反映出饮茶和禅宗修行之间的密切联系。禅,梵语作“禅那”,意思是“静虑”、“思维修”。禅宗讲究“心注一境”、“正审思虑”以达到由痴而智,明心见性的境界,主要是通过坐禅的方式。禅僧坐禅的时候,过午不食、晚间不睡,十分容易疲乏,而茶叶具有提神益思、消除疲劳、去烦恶、止渴生津等功效,最适宜禅僧饮用。同时佛家认为茶有“三德”,除了宜于坐禅之外,还有饱食之后促进消化和抑制性欲的功效,所以很快就得到僧人的青睐,成为禅门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到了唐朝中后期,这种结合更加紧密,禅院中专设“茶寮”,以供众僧吃茶;专门煎点茶的,设有专职,称为“茶头”。丛林规则,每天要在佛前、祖前、灵前供茶。新主持晋山时,也有点茶的仪式;甚至有以茶为筵的“茶会”。自此后的一千余年,虽历兴衰,僧人以奉茶为待客之道,却从未改变。
禅与茶的契合,不仅仅停留于“体用”,两者的文化内涵相互浸润,更达到一种深长悠远的精神境界。
九月山僧院,东篱菊也黄。俗人多泛酒,谁解助茶香。《九日与陆处士羽饮茶》——释皎然
半夜招僧至,孤吟对月烹。《故人寄茶》——曹邺
茶在生理上使人宁静、和谐。在精神层面上,茶道提倡的清雅、超脱、俭德、精行,正合禅僧体悟佛性的法门。在其他物质生活极为贫乏的时候,煎煮一杯香茗,观察水沸茶滚,沫起香逸,思绪似乎走过千山万水,长长岁月,慢慢涤荡胸臆,最后归于心灵上从容、安寂,所谓的“始于忧勤,终于安逸、理而后和。”这与佛教所说的戒、定、慧具有相同的价值归宿。
南禅兴起之后,秉承“不立文字,顿悟成佛”的僧人们更加旷达,随手拈来,皆是禅机。那时有很多关于茶的公案,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,但诙谐幽默,暗隐机锋,意味深长。如赵州和尚的“曾到,吃茶去;不曾到,吃茶去。”正是借吃茶,打破繁琐,直指人心。云岩昙晟禅师生病时,还以“煎茶给谁吃”为话头,点化道吾圆智,这种不计有无、不随生死的情怀,正是禅的至理所在。有偈子云:“青青翠竹皆是法身,郁郁黄花无非般若。”煎茶饮茶这等事,在僧人眼里却同佛性打成一片,不分彼此,达到了“茶禅一味”的浑然境地。
禅赋予了饮茶丰富的内容与形式,并流布给世俗社会甚至飘洋过海,在中外经济文化交流中写下重要的一页。茶史上划时代的人物陆羽,自小被寺院收养,当过煎茶的小沙弥,有了这种环境的浸润,才为其写作《茶经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,使得茶文化与茶理论走向历史的高峰。茶从偏于中国南方一隅不为人所知到现在风靡世界,禅僧作为媒介扮演了重要的角色。他们把茶带到中原地区后,成倍增长的消费大大刺激了南部茶叶的生产,使茶逐渐成为重要的经济作物和税收来源。在对外交流方面,茶叶往西自丝绸之路远播至西亚、欧洲,向东传到日韩。然而,最令人悠然神往而不能忘怀的,还是“禅茶一味”中那种“常离法相,自由自在”的人文情愫和超脱气质。茶是地地道道的国货,多年生常绿木本植物。陆羽《茶经》曰:“茶乃南方嘉木。”说明茶原产于我国南方。《本草纲目》称茶树源于巴蜀,闽、浙、江、湖、淮南山中都有种植。早在远古,茶的药用价值就被我们的祖先所认识、利用。相传神农氏遍尝百草,一日中七十二毒,后用茶解之,方能幸免,这才把医药传世,惠及后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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